强钰晗(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22级实习生)
扶风高中门前的樱花树开始飘落细碎花瓣时,我抱着两摞批到一半的作文本站在教学楼连廊上,忽然意识到实习手册上的日期已经翻过三十五页。帆布包里装着半盒润喉糖、一叠学生手写的匿名提问条,还有沾着粉笔灰的蓝牙翻页器——这些物件裹挟着四月潮湿的风,将我推向一场始料未及的成长。原来教育不是站在讲台俯瞰,而是蹲下来触碰那些蓬勃生长的根系。
一、初春的观察课
实习前两周的每个清晨,我总在六点二十分准时出现在食堂二楼拐角。从这个位置望出去,能看见抱着英语书啃早餐饼的住校生,他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,像一丛丛正在拔节的青竹。我的黑色笔记本里记满了琐碎:早读课时总在窗边背《滕王阁序》的男生,袖口沾着墨水;教师休息室的热水壶把手上系着褪色的红绸带;某个雨天,三个女生挤在一把伞下蹦跳着踩水洼,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们别着蝴蝶结的发辫。
真正的教育启蒙发生在某个倒春寒的午后。我去送作业本时,撞见年级主任王老师蹲在花坛边,正用校服外套裹住一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猫。她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,指甲缝里嵌着泥土,却轻声哼着儿歌安抚发抖的小猫。这个瞬间突然瓦解了我对教师形象的所有预设,那些教科书上的师德规范,终究要落在具体生命的褶皱里。
二、骤雨与晴空交替的跑道
四月的校园运动会裹着槐花香撞进生活。当我在跳高场地帮忙拉警戒线时,那个总在周记里写电竞比赛的女生突然递来一颗薄荷糖:“老师,你嘴唇都晒起皮了。”少年人笨拙的关心像春日的冰雹,砸得人眼眶发酸。4×100米接力赛当天,夺冠的女生把奖牌挂在我脖子上,金属贴着的皮肤微微发烫,像极了他们作文里写的“青春的温度”。

人生第一堂正式课比预想中来得慌乱。精心准备的PPT在触控屏上卡成马赛克,准备好的拓展资料全咽回了喉咙。当我徒手在黑板上画《阿房宫赋》结构图时,后排传来憋笑的嘀咕:“老师画的分层线像心电图。”这声吐槽意外激活了课堂,有学生举手说:“让我试试用思维导图APP辅助讲解行吗?”那天下课后,课代表塞给我一张纸条:“原来老师也会手抖,这让我觉得当大人没那么可怕。”

三、拔节生长的回声
批改期中试卷那夜,台灯光晕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。在《平凡的世界》读后感里,竟有十二个学生不约而同地写到奶奶的麦田。我把这些文字铺在办公桌上比对,突然明白语文教育的某种本质——我们不过是在帮年轻的生命打捞记忆的琥珀。第二天晨读,我临时把《项脊轩志》的赏析课改成“听长辈讲旧物件”,当某个内向的女生描述外婆陪嫁木箱上的铜锁时,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晾晒的校服滴落水珠的声音。
储物柜里锁着二十二版《雷雨》教学设计。最初几页贴满彩色标签,写着“插入电影片段”“设计角色辩论赛”;最新的版本却被我删得只剩关键词。因为指导老师曾用红笔批注:“课堂要像春天的溪流,留出石头让水花歌唱。”现在终于懂得,所谓备课,其实是预先拆除自己搭建的脚手架。
扶风高中的玉兰花快要开败了,但那些落在教案本上的花瓣,将会永远鲜活在我的教育叙事里。(实习学校:扶风县扶风高中 带队教师:赵保胜 审核:赵保胜、李玲芳)